关于太阳的故事,可以追溯到46亿年前,那时候,宇宙中旋转着一个巨大的气体与尘埃组成的圆团,太阳、地球以及其他行星都是从这个旋转着的尘埃团中诞生的。不过那时候,太阳还不叫太阳,叫阳,只是后来因为我的存在,阳的名字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:太阳。
我叫太,我也是在那时候诞生的。在生命最初的时候,我浑浑噩噩,不知道上天要我来到这空空荡荡的宇宙干什么,无限的空间只是徒增我的寂寞无聊罢了。这种挥之不去的无聊,常常让我周身发冷。这种冷是由内到外的冷,冷到了骨子里去。于是我开始四处游荡,在浩渺太空的各个地方,在数不清的星球上,我留下了漂泊不定的足迹。但是我的冷从未离开我身体一刻。
记得我是最后才来到地球上的,因为在此之前,我对这个漂浮在太空中的蓝色星球不感兴趣。我来到地球上的第一件事,就是发现了一个人,说的确切点,是一个巨人。
这个巨人躺下去像一座绵延的山,站起来呢,一伸手简直可以摸到日月。我看到这个巨人的时候,他正蹲在一条大河边,用手掌捧水狂饮。他似乎一辈子没喝过水似的,让眉毛、脸和胡子都一一喝个够。
荒凉的宇宙,我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个星球上竟然有人。于是我拍拍那个巨人的肩膀,想跟他打声招呼。
“嗨!朋友,还没喝够啊?”
“马上好,马上好。”巨人头也不回,含着水呜呜回答,继续狂饮。
我耐心地等待着。
他终于回过头来,瞟了我一眼。
“你是谁?为什么打断我喝水?”
“我是太,一个宇宙闲人。你呢,大个子,喝水很有趣吗?”
“这不是有趣没趣的事。要是我不喝足够的水,我就不能出汗,我没汗出,我就跑不快。”大个子瓮声瓮气地说。
“你为什么要出汗,还要跑快?”
“因为我要追上阳问问它,我还想找它算账呢。多少年来,它的恶作剧让我们大吃苦头。”
“你是说,那个早晨从东边出来,傍晚从西边落下的大火球吗?”
“是啊,就是那个大火球,它只图自己玩得开心,有时候靠我们太近,简直把我们烤焦,有时候又故意远离,几乎把我们冻死。地球上的生命,眼看都快被折腾完了。”
“你觉得你能追上阳吗?恐怕不等你追上它,你先就被烤成一股烟儿了。”虽然我欣赏这个巨人,但是我鄙视他的狂妄。
“谢谢你的提醒。可是,我不能眼看着这些生命受难,就是化成一股烟,我也要升到天上去问问:那些生命难道不该珍惜吗?既然不该珍惜,为什么要他们出生?要他们出生,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吃苦受煎熬吗?”
巨人的眼里涌满透明的液体,透明的液体转瞬凝聚成大滴大滴的明珠,明珠噼里啪啦,滚落在焦枯的土地上。
我的心似乎升起一股暖意,那是我从未体验到的一种惊喜。
“能知道你的名字吗?我想做你的朋友!”
“我是夸父。太,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。在这个世界上,还没有人问过我狂饮河水狂追火球的事。那些躲在土墙阴凉后面的小人,都笑我傻大个儿,神经病!只有你例外,还和我做朋友。”
我的心又倏然掠过一丝暖意,以致我干枯万年的眼睛,仿佛涌过一阵湿漉漉的潮水。
“喝够了水,我要去追火球了。太,我们还会再见面的。”
夸父挥挥手臂,迈开大步,向着偏西的火球追去。
“等我追上了那个火球,你就会看到地球上最美的生命和风景啦!”
我有点怅然若失,这个宇宙间唯一的朋友就这样告辞了。我突然觉得,自己在太空中几千万年的游弋漂泊有什么意义呢?
但是我难以改变我的积习,那些所谓的生命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?在偌大的宇宙,他们不过是微尘,是朝生夕死的细菌,完全可以忽略不计。可是我的朋友夸父在乎,因为他也是地球上的生命。生命的秘密我还没有参透。在接下来的漫游中,我的朋友夸父,一定正挥汗如雨追赶着那个大火球吧。
我从冥王星旅行回来,一眼就看见我的朋友夸父,正伸出手臂要拦住那个火球的去路。但是淘气的火球发挥出最大的热力,烤得夸父浑身的皮肤吱吱直响。最后,夸父不得不低下头,跑去渭河饮水。渭河的水几口就被他喝干了,他想跑到大海边再喝足够的水,以便和火球抗衡。可是他跑着跑着,就一头栽倒在路上了。
我扶起夸父,看到的是一张被火球烤得发黑酱赤的脸,他干裂的嘴唇蠕动着,似乎要说出什么话来。我附耳细听。
“太,谢谢你来看我。我没追上那个火球,可就要死了。”
“夸父,你已经追上它了,我亲眼看见的!你不能死,也不会死的,我宇宙里唯一的朋友,我会帮你的。忘了告诉你,我不怕热,我会让那个火球,既不靠人太近也不太远,我会让它珍惜地球上所有的生命,这都可以做到的。夸父,你醒醒……”
我拼命摇着夸父巨大的头颅,但是他还是缓缓闭上了眼睛。他听到了我最后的话,满意地笑了。
“谢谢你,太……太……阳……”
我明白夸父最后的意思:阳,那个火球的麻烦事,就托给他唯一的朋友太去做了。
夸父躺在大地上,他的身躯化作了山脉,他的血液化作了河流,他的毛发化作了树木花草……我目不专情地盯着宇宙间这不可思议的变化,一滴晶莹的液体,从我的眼眶里滚落下来……那种来自心底的暖意,再一次风一样掠遍我的全身。
我终于获得了一种生命的密码,是地球巨人夸父赐予我的。我从此结束了宇宙间漫无目的的漂泊,飞快地追上了阳,那个嘻嘻笑着的大火球,和它迅速融为一体。
从那个时候起,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太,也不再有阳了,而是有了太阳,因为我和那个大火球永远融合在一起了,我也不再感到寒冷。
无数万年过去了,为了看看我的朋友夸父,我依然选择每天东升西落。我沿着宇宙洪荒的古老轨道,照耀着这个生命繁盛的美丽星球,欣赏着大地上春夏秋冬变换的不尽风景。
关于太阳的故事就是这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