土地的儿子
沈海富
那双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浑浊,浑浊得让人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一股炙热的怜惜、撕扯的痛。
爷爷的衣衫一直都极其的褴褛,身上总是重复地出现那两套像野草般枯黄了的军服,不知用胶水补了多少次的军鞋。长年累月行走形成的鞋沟像他老面上的皱纹一样,似乎要撕裂开来。那时的家中,父亲在村子里搞起了养鸡场,一家人起早摸黑地干活,不断的付出后,以前拮据的生活终于有所改善,变得宽裕起来。而爷爷没有因为家境的变好而得到解放,而是从黄土地到鸡棚的一个转换,因此他也背负着和父亲一样沉重的活。夜还很深,鸡场里的鸡还在昏昏死睡,一个佝偻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鸡棚中,瘦削的身体被沉重的鸡料压得更弯,浑浊的眸子挣扎盯着前面,艰难挪动着脚步,那双破旧的军鞋裂开了一个大口子。茫茫的夜色让周围一切陷入了深深地死寂。只有那一盏孤独的灯在夜幕中明灭,和那一个同样依稀的身影。
爷爷的眼睛不好,一层白色的角膜覆盖着他的眼球,本已泛白的眼睛显得更加的苍白。劳顿的父亲带着他看了不少的庸医,但是不见好转而钱却用了不少,节俭的爷爷终于说服了父亲放弃治疗,希望用节省下来的钱让家庭更宽松些。他把自己剩下的精力和时光都放在鸡棚上,不顾一切的维护着这个家。
矮山上的黑暗被驱散,满山的鸡鸣声打破这个死寂了一晚的矮山,回到清明。而这时我也背着自己的书包踏出了家中的门,走向一个我熟悉而神圣的殿堂,爷爷说那是改变命运的殿堂。每每都是望着那孤独的身影,情不自禁叫出一声:“爷爷”,他那双还沾着鸡料的手整理着我的衣服,重复着那句不知多少次的话:“用心上学,总有一代会有出色的”。我机械式地点着头,踏上还没被蒸发的雾水上学了。回过头,那阳光喷薄而出,一切都沾染了那初芒新的希望。那沐浴在晨辉中的佝偻的身影,变得矍铄有神,变得高大凛然。日复一日,它也沉淀在我的心中。
几年后,爷爷的身影变得更加的佝偻了,爷爷的眼眸更加的浑浊了,也用上了拐杖,拐杖成了他身体的支柱,也成了他走路时的第三视觉。然而那时家中遇到了噩运,日夜经营的鸡场难以经受流感病毒的肆虐,因而出现严重的资金问题而倒蔽。家中因此也欠下一笔很大的债务。家中陷入了严重的经济危机,一切似乎也回到了过去。鸡场刚倒闭不久的爷爷便摞在了家乡那带着香味儿的土地上。也许是青春的流逝,以致再难以干重活,往往拿着犁耙儿在田拢上喘息,气息声和身旁那头老黄牛的喘息声一拍一拍地交合着,宛如两老头在吸着闷烟。
这一片土地成了他真正的归宿,因为这一片土地养活了我家几代人。
家中的经济到了穷尽的时候了,爷爷提出了“分吃”的建议,失败后的父亲是在烟酒堆中度过的,偶尔见到他的身影,他的面孔都隐藏在弥漫的烟气中,隔着烟气还能看到那张脸是泛黄的苍白。后来爷爷搬回到祖屋。祖屋旁是一排排破败的泥土房,其霉烂的柱子横七竖八地落在祖屋旁,仿佛和我家一样,都经历了一场没有死亡的硝烟。曾经光滑的巷子都布满了青苔,缺少人声的环境实在清冷,只有我还时常来到这个荒凉的地方,看望自己那个踽踽一人坐在深巷中发呆的爷爷,也许在他的脑海中,正放映着过去一幕幕的人生。
“最辛苦也不能苦孩子”,开明的父亲没有让我退学,而是在万难的经济情况下继续让我上学,让我能继续进出那熟悉而神圣的殿堂。生活的压力让我变得沉默,默默地付出自己的汗水。我懂得了家中的困难,能够让我上学已经是家中的极限。爷爷的那句话从我尘封的记忆中冒出:“总有一代又出色的”。
那年的高考,我考上了大学,村里人都都纷纷投来了惊讶的目光,我默然地想,他们是否知道默默中的我付出了多少童真?付出了多少欢乐?付出了多少本来应该拥有的美好记忆?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黑马呢。父亲给我贷款了,还为我考上大学而宴请亲朋好友,三菜一汤寒酸地摆在陈旧的桌子上,连新碗筷都没有出现。家中爷爷、父亲和亲友酒席的声音清晰地灌进我的脑海中,难以歇制这声音的我来到了祖屋,坐在那个爷爷经常发呆着吸闷烟的地方独自抹泪。
秋收九月,田野里到处弥漫着作物成熟的气息。在这个离别的季节里,看着昔日的同窗好友,随着火车到达自己梦想、幻想都曾经到过的地方,我也将要踏上了自己的旅途。爷爷,父亲,我三代人围在摆宴席的那张桌前,他们为我践行。父亲从口袋里拿出了难得的两千块钱,一叠用草绳捆住的钱放到我手里,叮嘱着我好好保管。看着手心中的钱,感觉心里沉甸甸的,里面还有着两个寄托和一份责任啊!心中如吃了一把酸梅,泪水不自禁地在眼眶里打滚,瞥着那张宴席的桌子,只有我们三人清楚,那两千块是以宴请为名,亲朋有友“奖励”给我的生活费,只有我知道这个担子有多沉。
不久,我上了火车,白天我出神地望着外面飞速划过的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