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白不仅在诗歌的豪迈奔放上借鉴了鲍照的创作经验,与其有着共同的诗风,而且还能巧妙地化用鲍诗的意境.如李白的《出自蓟北门行》,就明显地保留着鲍照《代出自蓟北门行》的胎记.且看下面一段比较:“羽檄起边亭,烽火入咸阳”(鲍)“,羽书速惊电,烽火昼连光”(李)“;征师屯广武,分兵救朔方”(鲍)“,虎竹救边急,戎车森已行”(李)“;天子按剑怒,使者遥相望”(鲍)“,明主不安席,按剑心飞扬”(李)“;箫鼓流汉思,旌甲披胡霜”(鲍)“,画角悲海月,征衣卷天霜”(李)“;疾风冲塞起,沙砾自飘扬”(鲍)“;途冬风沙紧,旌旗冻凋伤”(李)“;投躯报明主,身死为国殇”(鲍)“,收功报天子,行歌归咸阳”(李).从这些诗句的对比中不难看出:两诗不但主题相同,篇章结构完全一致,甚至连使用的词语,创造的意象都何其相似.此类影响在其他诗中也不乏例证.鲍照:“人生亦有命,安能行叹复坐愁”(《拟行路难》其四),李白:“人生达命岂暇愁,且饮美酒登高楼”(《梁园吟》).鲍照:“对案不能食,拔剑击柱长叹息”(《拟行路难》其六),李白:“停杯投箸不能食,拔剑四顾心茫然”(《行路难》其一)等等.从以上诗句的对比中可以看出,李白无疑是接受了鲍诗的启迪和沾溉,而李白对鲍诗的学习创新又是显而易见的,我们应该予以充分的肯定.
其次,鲍照和李白的诗歌在体裁和语言表达的特征上,也有着相同之处.李白是盛唐大家,他“得古今之体势”,兼采各家之长.当时的各种诗体,他都能够运用自如.但他最擅长的体裁是乐府歌行和七言古诗.他吸取了鲍照乐府音节高亢、气势凌厉、风力遒劲的特点,形成自己天才纵逸、落笔惊挺、跌宕有序、酣畅自如的格调.可以说,李白的歌行体是对鲍照诗歌体裁进一步的继承和发展.他的《将进酒》、《行路难》等诗风韵调都近于《拟行路难》组诗,而又有自己的独到之处.杜甫赞赏李白的歌行体:“近来海内为长句,汝与山东李白好.何、刘、沈、谢力未工,才兼鲍照愁绝倒”(《苏端薛复筵简薛华醉歌》).指出李白的歌行体深受鲍照的影响,这是后来人们所公认的.王世贞《艺苑卮言》中说:“太白乐府,杳冥变幻,极才人之至.”可谓切中肯綮.鲍照在诗歌语言运用上,既有“运语极拙,述情颇尽”〔2〕之妙,又有语言丽辞彩赡华之美.二者有机地结合在鲍照所要表达的内容之中,因而形成俊逸遒丽,奔放流畅的语言风格,其遣词造句之功是不朽的.李白的诗歌语言是真率自然,音节和谐,浑然天成,呈现出清水芙蓉之美.“黄河之水天上来,奔流到海不复还”(《将进酒》),气势何等雄伟;“长啸《梁甫吟》,何日见阳春”(《梁甫吟》),情感何等激愤;“小时不识月,呼作白玉盘.又疑瑶台镜,飞在青云端.”(《古朗月行》),遣词造句又是多么的清新隽永,通体光华.当然,李白的诗歌因描写内容不同而呈现出多样的风格,特别是他那重于气势和自然的语言,充满了火热的激情,如龙吟虎啸,则又发展了鲍诗俊逸的风神.
还有值得一提的一个共同处,这就是两位诗人都注意向民歌学习,从民歌中汲取营养.鲍照在当时吴歌西曲被视为里巷歌谣的情况下,却十分推崇这些自然天成的作品,吸取乐府民歌质朴自然的特点,创作了大量生动活泼别致新颖的诗篇,如《采莲歌》七首之二《,吴歌》三首之二等,都写得细腻优美,深得南朝民歌妙处.其诗作虽然“零落者多”,今存乐府仍有86首〔3〕.他的艺术风格与当时“典正可彩,酷不入情”(《南齐书·文学传论》)的形式主义倾向大异其趣,从而在刘宋诗坛大放光彩.高评李白诗歌“语多率然而成者,故乐府歌辞咸善”,指出了李白善于学习民歌语言的成就.从重视向民间文学学习这一点讲,李白是继承并发展了鲍照的精神的,从而使他的诗歌语言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.李白诗歌“十丧其九”(李冰阳《草堂集》),现仍存乐府149首〔4〕,为乐府文学的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.
鲍照的创作思想和艺术风格,曾影响过众多的诗人.永明体的代表人物谢眺、沈约,梁代的江淹、吴均,唐代的杜甫、韩愈、白居易莫不从中吸取营养.同样,鲍照的创作风格,也直接或间接影响了李白.胡应麟《诗薮》说鲍照“上挽曹刘之逸步,下开李、杜之先鞭”.张溥在《鲍参军集题辞》中亦说:“诗篇创绝,乐府五言,李、杜之高曾也.”这些评论,的确很有见地.李白正是从鲍照的创作中,自觉或不自觉地受到沾溉和启迪,因此,两人的诗歌就出现了本文论及的那些共同之处,而后者又把前者发展到前所未有的高峰.李白对旧题乐府作了最辉煌,更伟大的发展和完善,使其乐府诗具有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.